第1章 神女有意

        一出正月,年味便散去不少,街上行人渐多,各行各业重又忙碌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云州城内,岳府门前,岳诚指挥下人们撤去府门上的大红灯笼,吩咐下人们打扫干净,又到新买下的罗家大院里查看拆扒进度,又与监工吩咐了施工要点,这才放心回到府中后院面见柳芙蓉。

        豪门广院之中,自有说不尽的龃龉龌龊,柳芙蓉持家有方,却也免不了每日鸡毛蒜皮,好在如今管家岳诚得力,内院晴芙忠心,柳芙蓉倒比从前轻松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岳诚来时,柳芙蓉正与几个丫鬟仆妇闲谈,见岳诚进来,柳芙蓉扔下瓜子,笑着说道:“诚叔来的倒早,园子那边整治得如何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按着夫人意思,先把门洞拆扒出来,然后修缮涂漆,干净收拾一番,便能住人了……”岳诚态度恭谨,比从前还要谦卑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满意点头,接着问道:“那几家铺面,须得好好叮嘱管事的,临街经营,便是咱家的脸面,不能店大欺客,可也不能随人拿捏,老爷终究在州府衙门当值,这脸面还是要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些古玩可都处置妥当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已和奇宝斋等几家商议妥当,这几日便来拉走,到时银钱交割,还要请夫人过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过目就不必了,直接入账便是。”柳芙蓉用指甲在桌案上随意刻画,沉吟半晌说道:“那日老爷说起,家里大姐儿三姐儿都来家住着,这般挤着也不是长久之计,既然罗家院子已然腾出来了,不过晾些日子,早晚便要搬去,一应器物人手若是不足,你倒要早些绸缪起来,不然到时抓瞎,岂不难为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奴已经联系过伢行,这几日便去采买一些奴仆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府里丫鬟倒也够了,只是粗使仆役小厮少些,挑些身强力壮、身体康健的回来……”柳芙蓉欲言又止,随即说道:“总归要安排妥当,不能寒了大妹三妹的心思,尤其大妹一家失了顶梁柱,咱们更得小心照拂,不能令他们受丝毫委屈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眼见县试在即,府试院试也要开比,老爷公务繁忙,家里家外一应事务,还要诚叔多操心些才是!”柳芙蓉端起茶碗轻啜一口随即放下,笑吟吟看着老管家岳诚。

        岳诚连忙起身答道:“老奴职责所在,还请夫人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送走岳诚不久,却听丫鬟来报,说是岳溪菱求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赶忙将小姑让进屋中,笑着说道:“三妹今日怎么得空,想着过来看我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只在乡下为父母守墓,寻常时节很少回来,当日许鲲鹏暴死,岳溪菱回来陪伴姐姐,一直住到现在,只是因为许鲲鹏之事诸多蹊跷,姐妹俩与柳芙蓉似有嫌隙,平素甚少来往,如今突然来到,柳芙蓉自然好奇。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笑笑说道:“嫂嫂容禀,妹妹在此住得乏了,便想今日辞别兄嫂,回乡下继续为父母守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温言笑道:“菱儿这般孝心,我这做嫂嫂的,自然不便劝阻,只是你大姐初经丧子之痛,眼下若你不在,她悲伤难制,却是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摇头说道:“事已至此,悲伤何意?养子不教,早晚落得如此下场,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劝过,在与不在,倒是没甚区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轻轻点头,笑着说道:“我也只是提醒几句,菱儿若执意要走,嫂嫂为你准备车马便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吩咐丫鬟下去安排车马,柳芙蓉又道:“菱儿身下幼子,却不知如今身在何处?若是我推算不差,过了这个年,怕也要十四五岁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起爱子,岳溪菱不由心中一动,展颜笑道:“已是十五岁了,去年别时,他还在山里随他师父学道,年前却听说已然下山来了,说是住在云谷县城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溪菱何不将他接来家中,也好一家团圆?”柳芙蓉闻言眼睛一亮,仿似随口问道:“鹏儿一去,树廷再去赴任,家里实在冷清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道:“怜儿赌气下山,这会儿是否还在云谷尤未可知,若是惦念于我,只怕早就过来寻访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心中气苦,只觉儿子竟是贪恋妇人温柔,对自己不闻不问,转念又想,当时却是自己不告而别,便又自怨自艾,一时忧愁难解,面上便凄苦万分。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只道她思念爱子,连忙劝道:“孩子毕竟年幼,如何能一人生活?若是菱儿有意,我这便着人去云谷寻访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闻言一愣,该否食言而肥,她还未做决断,只是若由柳芙蓉出面,倒也不算自己出尔反尔,不由点头说道:“若是嫂嫂不嫌麻烦,还请派人去找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母子血脉相连,分别至今,她自然无比惦念,当日不快因由早已烟消云散,此时只想若能长相厮守耳鬓厮磨,便是天塌地陷也不在意,谁还在乎世俗看法,将来反不反悔?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家人说甚么麻不麻烦!”柳芙蓉嗔怪一声,随即笑道:“我这心里始终惦记着溪菱家里宝贝儿子,你们姐妹四人,就你和大妹生了儿子,说不得今后凝香终身大事,倒要着落在你家怜儿身上!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明白过来,以为柳芙蓉这般主动果然别有心思,竟是想将儿子召为女婿,心中不由好气又好笑,想那侄女凝香果然一表人才,与儿子倒也堪称良配,只是若他们成了夫妻,自己这做母亲的又当如何自处?

        一时心中混乱,自然又是一阵惆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曾见过怜儿生父,从前你便打死不说,如今怕是更加不肯说了,”柳芙蓉探身过来,小声问道:“却不知怜儿是像你多些,还是像他父亲多些?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溪菱只道嫂嫂是丈母娘相女婿,故才这般打听,便笑着说道:“相貌上像我多些,身体却像他父亲,去年别时个子已经不小,比我都高出大半个头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心中一喜,笑着说道:“小小年纪便这般高大,将来如何了得?是读书了,还是习武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倒是不曾偏废,书读了一些,也打了些习武根基……”岳溪菱不肯多言,只是随意敷衍几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是有心仕途,倒是该早些认祖归宗,府里藏书多有,你看树廷进学那么出息,想来怜儿也自不差,可莫要在外面迁延岁月,耽搁了前程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请嫂嫂多多费心,小妹一会儿便手书一封,若是寻到怜儿,叮嘱他早来认亲便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柳芙蓉笑着答应,等岳溪菱写就书信,这才送她出门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有心招纳小厮,却又觉得掉了身价,因此才与岳诚欲言又止,此时心中惦记那素未谋面的年轻外甥,不觉心中火热,赶忙叫来下人,安排得利之人,拿着书信赶赴云谷。

        兴盛府中,彭怜却不知母亲如此惦记自己,每日里只是刻苦读书,隔一日便到洛府温书,与潭烟求教书中疑难,有那晦涩难明之处,便与少女一道去见洛高崖,经他一番指点,每每便能拨云见日,仿佛醍醐灌顶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月余光景过去,彭怜初时与洛潭烟相比,只觉融会贯通逊色许多,而后每日刻苦用功,渐渐竟自觉两人彼此不相上下,到了后来,每每彭怜提出问题,洛潭烟已无法解答,只能求诸父亲洛高崖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彭怜如此精进,洛高崖自然欣慰,只觉自己颇有识人之明,更觉后继有人,光大门楣便在眼前,自然老怀甚慰。

        洛潭烟对彭怜也早就刮目相看,她自小便与父亲一起读书,学问精深早已强过一般儒生,只是随着学问日深,已是许久无此精进之感,此番与彭怜同学,以为只是父母有意撮合之举,谁料竟然有了这番收获,心中感佩之余,对彭怜自然好感渐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外表洒脱活泼,其实内心极其细腻敏感,虽然彭怜早经父母属意,亦是姐姐良媒,心里却并不如何着意,只是每日里近前相处,果然觉得彭怜相貌俊俏,文采更是风流,心中已经动了念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日晨间,彭怜与潭烟一起在书房读书,争到关键处,自然有些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一袭镶金紫色直帔穿着,领着几个要换,袅娜娉婷走了进来,听二人争得厉害,也不出声,只是一旁坐了,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彭怜最先知道栾秋水到了,连忙转身见礼,口称“师娘”,潭烟见是母亲来了,赶忙小跑过来,勾住母亲手臂笑道:“娘您来看我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被情郎几声“师娘”叫得心花怒放,两人日间偶尔相见,夜里每每绸缪,早已好得蜜里调油、如胶似漆,如今连番诊治下来,妇人早已不复当初憔悴模样,面容娇艳欲滴,肌肤白里透红,却比年轻时节还要媚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夜两人险些被洛高崖捉奸在床,而后彭怜竟然滞留未去,只为听听栾秋水是否与洛高崖云雨,随后稍待片刻等洛高崖睡去,栾秋水竟被彭怜缠着,将臀儿翘出帐外,由着他耍弄尽兴一回方才作罢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丈夫便在头里躺着,栾秋水兀自冲着帐外撅着臀儿,被那少年情郎如此冲撞,爽得七荤八素,直至今日却还记忆犹新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日上,栾秋水赶忙央托媒人,寻了两户上等人家女子纳进府来,她素有贤名,如今又已病体痊愈,为香火计纳妾进门,自然受大家交口称赞,却无人知晓她心中淫荡心思,其实只为自己偷欢便利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洛高崖得了两房美妾,各个年轻貌美,诗词歌赋尽皆知晓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却比那丫鬟荷香知情识趣得多,年纪上又青春貌美,比自己长女还要小些,心中可意,早就把结发妻子冷落一旁。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得了自在,每日夜里便专心守在榻上等候情郎,偶然彭怜不来,便相思入骨,总要白日里寻个机缘过来探看一番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昨夜彭怜便即未来,栾秋水情知有异,早早便来探望,见女儿过来亲近,便即笑着劝道:“不过些书中只是,何必值得这般争执?你们彼此退让一步,和和睦睦岂不更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彭怜笑而不语,潭烟却道:“道理便是道理,泾渭分明,岂容含糊?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也不理她,只是笑问彭怜说道:“怜儿昨日在家读书了罢?”

        彭怜闻弦歌而知雅意,恭谨回答说道:“学生昨日在家温书,傍晚时分恩师传话,到知府大人府上拜见,席间吃了几杯酒,回去时已是亥时一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答得这般详细,自然便是告诉栾秋水为何夜里没有过府探看,栾秋水俏脸微红,轻轻点头说道:“县试在即,却是准备得如何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等彭怜答话,潭烟已然笑道:“父亲早将自己新收了得意门生之事传了出去,以父亲文坛名声,那县里教谕总要给几分薄面,昨夜又见了知府大人,想来学正大人也自作陪,以此观之,只怕县试、府试自然全无问题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掩嘴轻笑,“哪里有这般容易?以你父亲薄面,只是不至于受人难为而已,若说营私舞弊,怕是你父亲第一个不肯!”

        彭怜附和说道:“师娘所言极是!昨夜相见,只是取了几篇平日所作文章献于府台大人过目,若是私相授受,只怕恩师也是不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洛潭烟撇嘴一笑,也不执着于此,只是对母亲说道:“如今天色渐好,娘亲倒是可以时时出来走走,免得总是这般憋在屋里,忒也无趣了些!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轻声笑道:“谁说不是呢!说起来,你姐姐家里新开的园子,不知今年种些什么花草,哪日得空,倒要过去探看一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今府里有了两位姨娘,母亲随意行走便是,”洛潭烟闻言大为意动,撺掇母亲说道:“姐姐最善摆弄花草,若是真有整片花园,岂不顺了她的心意?”

        彭怜笑着说道:“岂止花园,还专门空了个院子给她整治胭脂水粉,盆盆罐罐摆了满屋,这会儿已经忙活起来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嘻嘻!你这般宠爱姐姐,倒还真是郎情妾意呢!”洛潭烟语调微酸,显然已经吃起自家姐姐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打趣笑道:“隔着三里路都能闻到你的酸味!若是这般羡慕,不如为娘做主,将你嫁给怜儿如何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娘!不理你了!我去外面走走!”洛潭烟终究年少,哪里禁得住母亲这般逗弄,俏脸羞红一片,逃也似的夺门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等在外面守着,我与彭公子说几句体己话。”栾秋水支开丫鬟婢女,只是开着门窗,与彭怜小声交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相公昨夜不来,奴心里想得难熬,过了子时才算睡着……”栾秋水扫眼门外,小声与情郎诉说衷肠。

        彭怜与妇人遥遥相对,闻言也小声说道:“若非喝醉了酒,便是再晚也就过来了,雪儿怕我醉酒失足,这才没能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自那日……那日与相公成就好事,这月余光景从不曾断绝欢好,妾身想着,昨夜未曾诊治,会否旧疾复发?”

        见栾秋水如此关切,彭怜轻笑说道:“其实早在十日之前,水儿便已康复如初,每夜过来亲热,只是相思难熬而已,至于运功调理,只是为你固本培元、补益精血,倒是不必担心前功尽弃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相公好坏……”栾秋水娇嗔一句,随即暧昧问道:“妾身容颜不如云儿,身段不如应氏,年轻貌美不如泉灵姑娘,为何相公这般沉迷奴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古人云:『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偷不如偷不着』,水儿岂不便是那『偷』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娇嗔不已,却听彭怜又道:“雪儿母女与我同住,朝夕相处,随时便可亵玩,有时晨间兴起,便要将她母女放在一处同欢,偶尔云儿恰逢其会,还要大肆淫乐一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有师娘独处一室,每日夜里孤枕难眠,若是不来时时陪伴,岂不寒心冷念,闺怨频仍?”彭怜嘻嘻一笑,瞅着外间丫鬟婢女并不注意,分身一跃过来在妇人脸上轻啄一口,随手在她胸前摸揉一把,这才闪身回去,继续说道:“过几日院子里花开,还请师娘过去赏花,到时您与云儿母女,同那陈家母女一道,与我共效于飞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被他这般闪动轻薄,栾秋水一时意乱情迷,闻听彭怜此言,不由痴醉说道:“固所愿也,却不知何日成行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今恩师得了两房美妾,府中事务师娘已然全权在握,想走便走,还需看谁人脸色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轻笑摇头:“倒是不必看谁脸色,只是相公考试在即,倒是不该为此分心,来日方长,等相公学业达成,我等再一道为相公庆功便是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娘此言,倒也有些道理。”彭怜轻笑点头,只是笑道:“却不知何日才能与师娘再如那夜一般共效于飞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俏脸晕红,娇嗔说道:“那夜被相公亵玩,弄得奴奴大丢不止,偏又不敢媚叫,真个憋坏了人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爷如今贪恋小妾青春,再也没到奴奴房里住过,相公倒是不必担心……”栾秋水美目顾盼生波,只是娇媚笑道:“若是相公果然喜欢,不如今夜奴奴便将他请来如何?只是这般一来,怕是要给相公戴上一顶绿帽子呢!”

        彭怜连忙摇头笑道:“还是免了!今夜你且洗好了牝户,如往常一样等我过来便是。看我到时怎么炮制你这小淫妇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相公!”

        栾秋水一声娇嗔,哪里还有当初坚贞节烈模样?